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插画丨培培猫

1

二月初的时候，爸爸感觉腹部隐隐作痛，食欲也减退很多。去医院检查，没想到晴天霹雳，诊断结果为：胰腺癌晚期，妈妈一听，血压飙到，医院。我家是上海本地人，我又是家中独子，大学学的IT工程，毕业后就留在上海和朋友合作运营一家软件公司。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，我只能放下手里一个很重要的项目，请假照顾两位老人。可我是男人，在医院跑腿交费啥的，都没问题，但要说到照顾人，是真的有心无力，几天下来，我就撑不住了。好在，医院替换我。有了她，我轻松了很多。爸爸手术过后，出院回家，但精神萎靡，一蹶不振。他知道，胰腺癌是一种预后效果最不好的癌症，生存期最长5年，最短不到一年。对现在的他来说，我的婚姻大事成了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。好在女朋友是现成的，爸妈都特别喜欢岳玥。爸爸说，他今天睡下不知道明早能不能醒来，如果能亲眼看到我结婚生子，那就没有遗憾了。我心痛如绞，却不得不强装笑颜，拍着胸脯说：爸爸你放心，还得指望你帮着带孙子呢。本来想要和岳玥相处两年再结婚，可是计划不如变化，看来要赶紧结婚才能给爸爸一个交代。我3岁了，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，很少和异性打交道，和岳玥也是去年11月在相亲网站上认识的，聊过几次，感觉不错，就见面了。岳玥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，是我喜欢的类型,清丽脱俗，如空谷幽兰，虽说出生在农村，可她知性又美丽。第一眼，我就被深深的吸引了，但她对我不冷不热，好像没有看上我。我不死心，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年轻一样，对岳玥展开了猛烈的追求，送一万多的轻奢包包，品牌护肤品，毫不吝啬，花在岳玥身上大概有上十万。直到三个月后，在我的软磨硬泡下，岳玥退掉了租房，勉强答应，搬到我的公寓，和我试试看。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，家里有了温度，一切都井井有条，一尘不染，温馨而美好。我唯一遗憾的是为什么没有早些认识她呢？有一天晚上，岳玥嗫喏半天给我说，她父亲病了，要做手术，她的钱都买理财产品了，能不能周转给她8万块钱？我没有多想，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放在她手里，说，卡里还有0万，你需要多少，自己去取就好。岳玥拿着卡，愣怔了片刻，扑过来抱住我，看我的眼神都透着浓情蜜意，她说：文剑，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。我刮了下她的小鼻头，揶揄地说：“钱不着急，我现在着急的是另一件事。”说完，坏坏地把手探进了她的衣领。岳玥脸红了，轻轻地吻住我的耳垂，倒在我怀里。饥渴了太久的我，像是打开了男女情事的一个开关，活色生香的女人让我心神摇曳，意乱情迷，抱着她走进了卧室。我愿意把自己的钱和人都双手奉上，只因她是我喜欢的女人。

3

四月初，医院帮他买药，手机支付时，显示余额不足。我想起了给岳玥的那张卡，是和我的支付宝捆绑在一起的。点开账单一看，才发现，余额只剩下08块。这么多钱，她都拿去做什么了？没见她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呀，就连我原来送她的包包，也再没见她背过。难道我遇上的是一个骗子？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，不可能的，岳玥就职的公司可是世界强之一的企业。想要问问她钱的去向，我把信息都编辑好了，又删掉，她一定有急用。用另一张卡里的钱买了药，我给爸爸送回去，他蜷缩在阳台的躺椅里晒太阳，那么健硕的一个老头，一下子就干瘪了。我走到跟前，爸爸抬眼，有气无力地问我：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呢？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孙子出生？岳玥是个好姑娘，你抓紧点吧。我一阵心酸，爸爸时日无多，不管岳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，我只求顺利结婚。回到公寓，她还没下班。我打开衣柜，岳玥的衣服还没我的多，只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，几件素色的裙子，两件休闲毛衣叠的整整齐齐，毛衣下露出一个书角，我抽出来，是一本金融方面的书，这么一本普通的书，为什么要藏在衣柜里？我好奇地翻了翻，书里掉出一页纸片，是附属二院的孕检单，时间是一周前，我欣喜若狂之余，有点百思不得其解。她为什么不和我说呢？这可是天大的喜事。来不及多想，我赶紧把这个喜讯告诉爸爸妈妈。爸妈都很高兴，让我明天带着岳玥回家一趟，商量结婚的事情。买了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，我开车来到岳玥的公司楼下，等她下班，一直等到8点，岳玥才出现，她一脸疲惫，准备去地铁站。我把花藏在身后，悄悄走近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，岳玥吓了一跳，回身看见是我，笑了。她嗔怪地说：今天怎么这么好心来接我呢？我把花递到她鼻子下，说：“闻闻，香不香？可是，这花和你比，黯然失色呀，扔了算了。”我作势要扔出去，岳玥一把抱住我的胳膊，把花抢了回去，小跑着上了我的车。我喊着：姑奶奶，慢点，小心你肚子里的宝宝。岳玥惊诧地看着我：你知道了？我走过去打开车门，扶着她上车，扣好安全带，很严肃地问她：“这么大的事，为什么要瞒着我呢？你明知道······”岳玥咬着嘴唇，低下头，轻声说：我还没确定要不要这个孩子，想着过几天再告诉你。我扳直她的身体，让她看着我，才发现岳玥泪流满面，我一阵心疼，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口，只是坚定地告诉她：一切都有我，不要害怕。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的，我有耐心，等她亲口坦白。

4

第二天是周末，我们一起回到父母家里。爸爸一边看电视，一边喝茶，精神不错；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，香味扑鼻。这样的阖家欢乐，久违了，我红了眼圈。岳玥拍拍我的背，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笑容，进厨房帮妈妈端菜去了。吃完饭，妈妈拉着岳玥的手，问，看什么时候方便，让她家人来上海，大家一起坐一坐，把婚事敲定下来。岳玥迟疑了一会，才说：她母亲早就不在了，父亲年纪大了，从来没出过远门，也不愿意出来。结婚的事，她可以做主，等结了婚，再和我一起回去看父亲。妈妈觉得这样于情不合，有些怠慢了岳玥家。我倒觉得没什么，结婚是两情相悦的事情，只要我们过得好就行，反正迟早要见岳父。大家又商量了一些细节，最后把婚礼定在了五一。周一，我和岳玥请假去领了结婚证。看着证件照上，我俩头挨头，眉眼里的快乐，我发誓：要一辈子好好爱岳玥，让她做世上最幸福的女人。我让岳玥辞职在家休息，她不愿意，说她有手有脚能工作，不需要我养。我们抓紧时间去拍婚纱照，买床上用品，顺便买了婴儿床和很多宝宝用品，我还买了一颗块的钻戒，亲自戴在她的手上，让她发誓不准摘下来。岳玥感动地哭了，她说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，以后也不会有人对她这么好，只有我，把她当个珍宝一样。我沉浸在对婚姻生活的憧憬中，想象着爸爸妈妈，我和岳玥还有宝宝，一起生活的画面，觉得自己好幸福。

5

4月0号，公司在杭州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，当时是我负责的，我需要去一趟。岳玥送我到机场，她的眼神充满不舍和担忧，心事重重，欲言又止地看着我。我逗她：舍不得老公？不就一个星期嘛，乖乖等我回来。我们拥抱告别。4月5号我完成了所有的软件维护和更新，赶当天最后一班飞机飞回上海，半夜两点。归心似箭的我，强捺住给岳玥打电话的冲动，打开房门，屋里一片冷清，一颗心沉到谷底。瓶里的鲜花，早已凋零，茶几上一层薄灰，看来，岳玥几天没回来了。我拨打她的手机，里面传来：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这个女人，在哪里？满腔的热情和期盼化为苦涩和猜疑。亢奋又疲倦的我合衣浅眠在沙发上，被“咔哒”的开门声惊醒。天已大亮，岳玥站在门口，正准备换鞋，却被我吓了一跳。她憔悴不堪，衬衣也皱巴巴的，裤子上还有一块污渍，这是干什么去了？这时，我眼尖的发现，她两手光秃秃的。我冷冷问她：戒指呢？岳玥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，被我捕捉到了。她像个犯错的小学生，弱弱地说：太贵重，我收起来了。“那你现在找出来，戴上。”我不容分辩。岳玥低着头，站着没动，“去找呀，”我吼她，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，我莫名地心烦意乱。片刻后，岳玥抬起头，轻轻地说：文剑，对不起，我把戒指卖了。我瞪大了眼睛，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，心里积攒的不满和愤怒蓬勃而出：“你缺钱到要卖婚戒的地步吗？连同卡里的0万，你都给谁花了？”我冲上去，摇着她的双肩，质问她。我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着她，可她倒好，连婚戒都敢卖掉，那是我们爱情的见证，是我对她的一往情深，难道我对她的好，岳玥感受不到吗？我第一次认真审视我们关系，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？我一点也不了解。“说说吧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我颓丧地倒在沙发上，用力压住心里的怒火。她不说话，只是哭。哭得我心乱如麻，拿起公文包上班了，我需要一个人静静。

6

这一天，我眼皮直跳，下班回到公寓，岳玥的行李都不见了。我疯了一样到处找她，同事说她早就打了辞职报告，已经离开公司三天了。也就是说，我出差的第二天，她就辞职了。可这一切，我都不知道，关键她还怀着我的孩子，婚礼在即，新娘失踪了。请柬和酒店都订好了，无奈只能取消婚礼，爸爸受不了这个打击，当时就气得晕了过去。在ICU住了一周后，5月4日，带着遗憾走了。这一刻，我对岳玥的恨，到达了顶点。爸爸走了，妈妈每日以泪洗面，在这个热气腾腾的五月，曾经有过欢声笑语的家，却变得如同冰窖般寒冷。我以为找到了真爱，原来只是一场骗局。找到岳玥，成了我的一个执念，一定要揪出这个女人，问清楚。岳玥的身份证地址在贵州的一个小山村，我决定亲自去看看。坐飞机到贵阳，再坐火车，倒大巴，九曲十八弯的山路再也到不了头，犹如我错综复杂的内心，弯弯绕绕。我包了一辆出租车，到了村口下了车，远远看见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正笨拙地在前面走。我想打听下岳家，就跑过去，正准备问，女人看见我，就像撞鬼了一样，还真是冤家路窄呀。我们面面相窥，我打量着她，黑了，也瘦了。不知怎么，看到她挺着的大肚子，我的怨气就像被扎破的气球，漏了，取而代之的是心疼。岳玥看见我，先是不敢置信，然后眼睛红了，她又哭了。我绷着脸，强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。

7

岳玥带着我到了她家，这是一栋新建的二层小楼，红砖和水泥裸露在外面，没有粉刷。屋里有一个老人正坐着抽烟，应该是她父亲，摇篮里一个孩子，正瘪着嘴哭。岳玥挺着大肚子手忙脚乱给孩子冲奶粉，刚才她就是去给孩子买奶粉，碰上我的。老人看见我，背着手，一瘸一拐地出去了。坐在院子里，我听岳玥讲她的故事：原来，岳玥是这个村子里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。她从小学习就好，还有个弟弟，比她小两岁。在她十三岁的时候，母亲离家出走了，可就这，父亲也没让她和弟弟辍学。在岳玥读高二时，父亲在工地上干活，被倒下的砖墙砸断了腿，再也不能出外赚钱。弟弟主动辍学，南下打工，供她读高三，读大学。父亲一再告诫她：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希望。你弟弟为了你，放弃了自己的前程，你一定要报答他。就这样，岳玥大学毕业，每个月的工资块，0都要寄回家。岳玥以为，只要自己足够努力，好好攒钱，就能带着家里人过上好日子，可她想错了。在她们那个地方，很多家庭一年的收入也就几千块，可她每月都能给家里好几千。父亲觉得女儿赚钱很容易，养女不就为防老嘛，就放弃了种地和力所能及的劳动。弟弟也觉得打工太辛苦，每日在村里无所事事，反正到时间，姐姐的钱就会到账，根本不用为生活发愁。岳玥也抗争过，不再给家里钱，建议弟弟出去打工，因为她是女孩子，总会嫁人，婆家不可能养他们一家子。可父亲一句话就怼了回来：你可不能做白眼狼。你看看村里有谁像你一样，被我们送出大山。要不是为了供你上学，你弟弟早就大学毕业了。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，你和别人不一样。即使你结婚了，也得向着娘家人，要不然，我就死在你面前。岳玥只能缴械投降。有一次，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，她晕倒了，医院。一个人躺在病床上，第一次有了成家的念头，岳玥想要找一个人帮她分担一点肩上的重担。可是，每次遇到对她有意的人，岳玥只要一说家里的情况，那些男人就落荒而逃，好像她成了洪水猛兽一般，直到认识我。刚开始，岳玥是觉得我条件不错，后来问我借钱，我连卡都给了她。那些钱，都被她父亲以各种理由要走了。先是建房子花了8万，然后父亲住院寄了3万，再然后是弟弟结婚，给女方彩礼6万，酒席钱又花了万多，卡里的0万就这么没有了。后来，岳玥怀孕了，可她不敢跟我说，她怕我知道后，说她借着孩子逼婚。直到我们领了证，岳玥才真正感觉到：我是爱她的。可是她更不敢和我坦白她家里的事，想要等着孩子出生后再说。她也听从了我的建议，递了辞职报告，准备回家养胎，和妈妈一起照顾爸爸。可是，就在我出差的前一天，弟弟和弟媳到了上海，他们抱着刚出生的孩子，说是孩子得了脑膜炎，很严重，要住院，可他们没有钱。原来，弟弟娶的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寡妇。岳玥不想理，医院来来往往的人，跪在她面前，说她要不管的话，就一家人去跳黄浦江。周围的人都谴责岳玥见死不救，还说一看她就是有钱人，手上的钻戒价值不菲。岳玥没法再和我开口，可她除了手上的婚戒外，身无长物，万般无奈，只能贱卖了戒指，医院。没想到，弟弟和弟媳却不告而别，医院看护孩子。我回家那天，医院回来换衣服。我负气出门后，岳玥也想了很多，没有哪个男人能填满她家的无底洞。她知道，父亲、弟弟已经被她一次次的妥协撑大了胃口，变成了寄生虫，她再也不能从这个原生家庭中全身而退。于是，在那个孩子病好后，岳玥带着孩子回到了老家。父亲看见再也不能从岳玥身上榨取钱财，又想着把她嫁出去。可岳玥说，她已经结婚怀孕了，不可能再嫁人。弟弟弟媳一看这情况，两人就把孩子扔在家里走了，再也没回来。她也想走，但父亲卧病在床，孩子又小，实在不忍心。岳玥深深叹了口气，自责地说:都是我不好，如果你没有遇到我，一定会过得很幸福，对不起。就在这时，她父亲回来了，说：“你是女婿吧？给我两万块，岳玥就和你走。反正她要生了，我也照顾不了。”我答应了。岳玥找了邻居大嫂帮忙照顾父亲，也给弟弟打了电话，让他回家，会每个月给他们块生活费，这都是我的主意，她弟弟同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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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后，我回到了上海，当然是带着我那个逃跑的新娘。一个月后，我们家又一次热闹起来：宝宝出生了。这小子特别爱哭，一哭起来惊天动地，一家人都不得安宁。满月后，岳玥找到了新的工作，我们去办理了离婚，像朋友一样相处。孩子交给我妈带着，半年了，我也没有和岳玥再同床共枕过。因为我真的不确定，经过了这些事，岳玥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毫无原则地拖着那个吸血鬼一样的家庭，蚕丝着属于我的财富和幸福。时间会证明一切！

-END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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